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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友。”

老者依然拄着剑，面向东方恢宏，万里如一，阴潮滚滚，即便如此，老人也全无退色，即使连转念回身的想法都不曾有。

不用多少寒暄，也不用过多废话，老人直接开口道。

“大概情况，我已经了解了，联合军，撑不过五日。”

联合军虽然以顽强的毅力和觉悟胜了一阵，但实际恶劣的局势并没有改变多少，争取的时间只是足够让联合军苟延残喘而已。上次大捷，异族也不过是皮外伤而已，随着虚祖境内不断扫平，会有不可计量的异族汇聚过来，届时无论是何种精妙绝伦的军法都只是泡影罢了。

今日已经是联合军收缩防线的第四日，深深地疲态已经刻画在全身每一个角落，即便是决绝的意志也不能抹去。若不是上次埋伏让异族损失精锐，后续两日接连不断的进攻早就让防线垮台了。即便如此，五日也是极限了。

“抱歉。”林希并不觉得自己亏欠了人类什么，一路所见的真实虽不至于让他完全冷血，漠视生死，却也没有完全扛下兴亡的觉悟，而让他发自内心愧疚的，是因为菲洛有着比他更坚决的决心，这样的人，有资格责怪他未能尽到承诺，林希也感觉如此。

而所谓的承诺便是，当初林希想要留下和联合军一起防守，菲洛已后续还有不可尽知的麻烦为由让他跟随人类队伍，然而林希离开了战场。却没有对后续的麻烦作出应对，这才是他觉得愧疚的原因。

“德尔帝国有异志久矣，发生这样的事，并不能怪小友，何必道歉。”

“况且，我不过是一个比较出类拔萃的人而已，我很清楚我的阶级接触不到那样的人，至于为何与我接触，或许与小友多多少少有几分关系。”

啊？林希不明白了。“是什么意思？”

菲洛笑了笑，并未直接解释，只是道。“小友可知，联合军面对残忍强大的异族之军，为何不堕激昂之志，敢以命相博。”

“为了，军人的信念，保卫家国的子民安危？”

林希听过这些，也曾因此深受感动，不由得道。

“对，也不全对。”菲洛顿了顿，缓缓道。“眼下之计，苍茫大地无不如待载羔羊，砧板之肉，唯有转移雪域，可争取一线生机，一缕希望。联合军奋不顾身，便是希望那些担负起来的责任能够在雪域中延续下去。他们觉得，只要进入雪域，就能留下火种，就有希望，而自己只要奋不顾身，便能让子民得到这些希望，是以意志决绝，以人类之渺小，也敢像天地发出自己的声音。”

“但，如果雪域也是绝望，无论怎么挣扎，都只有一个黑暗的结局，小友觉得，什么样的信念能支撑联合军战斗下去呢。”

这，林希迟疑了下，联合军想要保护家国子民，可如果结局早已注定，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挽回局势，真的会有人还能提起战斗的斗志吗。

“届时，即便是哀兵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啃下对方一块肉，却也已军纪崩坏，难以成军，虽其情可悲，其力却微。”

道理是这么个道理，但是这时候，和林希讨论这些，又有什么用意呢。

“之所以说这些，是因为有人想要守着一个希望，只要还有哪怕一点渺茫的希望，就不会全然黑暗，那些礼乐崩坏，人不为人的画面就不会被看见。我想，这才是她帮助我的用意。”

这个目的，翻译一下就是当失去希望的时候，生命就会暴露出最丑陋的一面，而只要有一丝希望，就能够保护人性，哪怕只是一点点，也不至于满目黑暗。

至于是谁眼中的黑暗，林希不觉，似乎和自己有不小关系。

“她说，若与我相同军力的异族，我可否与之一战而胜。”菲洛镇定自若，此时却忽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。

“异族所占者，不过暴力罢了，一群莽夫，若真能同军同力，空有野蛮之力，不过土鸡瓦狗耳，我又有何惧？”

“莫说五日，便是十五日，谁又能犯境半步？”

在军事这一方面，菲洛一向有自己的骄傲所在，但是异族大军只会越来越多，攻势越来越猛，谈何公平一战？

“你看，起雾了。”

菲洛指了指周围渐渐肉眼可见弥漫而起的雾气，在雪山上，这样的雾气一旦卷起，便是铺天盖地，难窥一丝一毫，尤其对于联合军更多以肉眼寻视者，影响更甚。不过林希注意到，这些雾似乎并不局限于自然产生，其中灵气构造，天然有着蒙蔽灵识的作用，越是以精神意识为强者，受限便越发明显。

听菲洛的意思，这些雾并非空穴来风，而是，有人布置！

只是，这番布置，只有迷惑的作用，会极大的干扰到异族方获取信息的难度，但也仅此而已了，一旦异族大军集结在山下，这些迷雾的影响几乎相当于没有。

倒是这样的迷雾，用来掩护联合军撤退倒是最好的选择。

“敌方新败，大军未进，难以集结，此时必不敢试探，若是借助这些迷雾有序撤退，倒也不错。”林希道。

“退军？”菲洛反问道，语气稳定，听不出多余的情绪。

“是，他们已经做到最好了，也已经折损尽半，对得起自己的誓言了，我们没有资格去命令他们全部要把性命留下，以死证名。”这是林希的真实想法，哪怕他很清楚联合军一退，防线就彻底消失，然后便是异族大军的长驱直入，尚未进入雪域的平民会出现多少死伤，他不敢想。

但是联合军已经拼尽全力，然而终究不能力挽狂澜，罪不在人，此时若能全身而退，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。

“小友，你误会了，我并非要督战联合军死战，正如你所言，他们已经对得起自己的职责，已经不能再做的更好了，此时退军保全性命谁也不能说三道四。我的意思是，小友你想过这一点，对方会想到吗？”菲洛神色在在，目光洞穿重重迷雾，充斥着不输任何绝顶强者的气度。

“迷雾突起，第一时间几乎都会考虑到撤军问题，此时如果我们真的撤退，被趁乱追击，只会溃不成军，损失更重。”

“但是无论如何，必须要退军，掩护联合军前往雪域，只不过在此之前，必须要敲山震虎，让异族不敢轻视，这也是后续计划进行下去的必要条件。”

还有后续计划？林希没想到，菲洛将军想的不仅仅是如何掩护撤退，甚至后有后续的战略，凭借区区联合军，他到底想做到什么程度。

从林希惊愕的脸色上似乎猜出了他的想法，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得意的笑意，道。

“小友不是说过还需要额外坚持三日？若没有后续计划，谈何支撑三日？”

“我既然说过，我会给所有联合军一个交代，此时他们愿望未竟，我岂能就此放弃？他们投入了信任，我必然要给予回馈，更何况，已经有贵人替我搭建舞台，若不好好利用，岂不辜负？”

菲洛此时终于回过身，大氅一挥，在茫茫雪雾中，坚毅如山。

“联合军，化整为零，放弃防线，布陷地困阵，不求有功，但求牵扯，以整个山脉为战线拉扯，务必让异族进军之师行进不利。”

“兰斯洛，率洛戈军在山顶待命，见异族军分散在山野中时，我要你像一条快刀，尽斩乱麻，直冲山底。”